你好,姊妹。本期我们来聊聊日常生活中一种特殊的语言——脏话。
相信大家都并不陌生,大街小巷随处都可以听到这样的脏话,能发现这其中的共通之处——对女性的性羞辱。无独有偶,学者Magnus在《脏话:跨文化语言学研究》一书中,统计了20多种语言,发现这些语言的脏话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五个主题:母亲、宗教/超自然、粪便、性器官、性行为。 嫁娶视频中曾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为何脏话大多都骂妈?本期我们就来系统地探讨这个话题:为什么骂人都在骂女性/妈?这些脏话背后的父权意识是如何展现和运作的?这些成为口癖的脏话真的无关痛痒吗? 以wcnmb为例,其语法结构为“主语+动词+受词(女性)+受词的所有物(女性性器官)”。 ①动词为主的词/词组:干(淦)、肏(c、草、操、靠)、卧槽(哇塞、我擦、我丢)、日(rnm)…… ②名词为主的词/词组:逼(b、傻b、nmb、mlgb)、nm/tm(你妈、尼玛、你妹、特么)…… 这类脏话通常围绕与性有关的动词、名词,包括英文的“fu*k”、韩语的“西八”,表现性交女性的行为。 当然,以性为核心的侮辱性动词极其丰富,侮辱范围几乎仅限女性。如学者周荣在汉语詈语(脏话)研究中的总结(见下图)。不难发现,这类脏话都是由表示屌本位性行为的动词与女性受词构成,这种屌本位的性交以极高傲的态度表达对女性(尤指对方母亲)性的侮辱。
当然,也有例外,《无父无夫的国度》一书作者周华山也研究了脏话。他提到“摩梭的肮脏粗话”“仍然贯彻女性中心的传统”,如:摩梭语中很少有脏话,“既没有阳具中心大男子主义,也不会因为尊重女性而打压男人”;没有一句针对妇女(身体)、丑化妇女(性器官)的脏话;也没有侮辱男人或丑化男性性器官的表达。
这种“女性中心但绝不打压男人的摩梭独特母系思维”与父系社会的语言结构和体制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为何父系社会的脏话普遍指向女性(尤其是母亲)呢?台湾学者林芳玫深入研究“干”(等同“操”“靠”“fu*k”)一词的社会内涵。她指出“干”这类词,既不是性交,也不是做爱。性交是中立词汇,用来客观描述生理行为;做爱则带有正面意味,承载了性行为的文化、心理和情感方面的内容。而干、操(肏)等词则是建立在不平等权力关系中的宰制称霸现象(也就是男性强权的性别霸权现象)。这些词所指的并不是性行为本身,而是通过性比喻来达成个体之间的宰制关系。「干」的本质因此是政治行为,其目的在于侮辱与欺压。 由于“干”与“被干”体现出双方权力的不对等,因此男本位下的纳入式性交可以作为一种惩罚女性的方式。这类脏话中的动词,如操(肏)、干、日等,无一不体现男性主导的性行为下主动、暴力、侵略的特征,而女性则在这套脏话符号选择下沦为被肆意攻击和伤害的玩物。因此这类脏话的受词/宾语通常是女性,甚少出现“爸”“爷”等表男性的词汇。蔡琨的研究认为,男性在这类脏话中几乎不会成为承接的对象,显示了脏话符号选择均在维护男性的利益,至少在语言很明显的字面部分,以不伤害男性为原则,所以这类脏话指向女性,是男权文化对语言影响的必然结果。 这类脏话的狡猾之处在于,看似只辱骂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听话者的母亲,而实际同时辱骂对方、及其父、家族,打击面广。《厌女》写到,“对于厌女症的男人,只有一个女人不能归入他侮辱的对象范畴之中,即母亲”。因为对于男人来说,侮辱母亲是玷污自己的“出身”的行为。通过辱骂对方母亲与除其父亲之外的人发生隐喻义下的性关系,被骂者的母亲没了贞操,成为“破鞋”,被骂者成为“破鞋”之子——即所谓的“杂种”。 此外,这种辱骂还能同时达成对对方父亲男性权力的被夺取与失控和父系社会中对被骂者父系家族血统遭玷污的嘲笑。正如学者蔡雨坤所写,“女人被要求守贞与从一而终,这成为了维系(父系)氏族资产传承,家族名声清白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冒犯一个人的女性亲属,则是打乱了这个人的父亲的权威统治”。显然,这类脏话在冒犯对方母亲的同时对对方母亲的贞操、对方的身份、对方父亲的权威、对方家族的血统进行质疑,从而成为父权社会下最常见的羞辱他人的符号系统。其次、以“cnm”为核心的脏话背后的潜台词是“我是你爹”。台湾学者蔡珮敏锐地指出,“「干你娘」意味着「性交你妈妈」,意即「我是你爸爸」,这其中的阶级角逐,让说话者藉由隐喻的父权,暂时于内心产生征服对方的优越感,而女性则在这场隐喻的战争中,沦为最弱势的牺牲品。”(这里也可以回答在“陈书婷—大嫂称谓”这一视频中提到“我是你爹、我是你爷爷”之类占对方便宜的表达盛行不衰,而对应的“我是你妈、我是你奶奶”之类的表达稀有的原因——显而易见,成为对方的女性长辈有极高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性交风险。这种抗风险意识最终转化为对男本位称谓的执着,也加深了“爸爸、爷爷”背后隐含的权力意识。毕竟在父权文化体系里,成为男性长辈是无上荣耀。) 在这场话语角逐中,母亲作为父亲的配偶,首当其冲成为了羞辱她人的靶子。由此看来,这些脏话以辱骂母亲为切入点,站在父系思维的制高处,实施对被骂者及其母父、家族的多维打击,杀伤力极强。遗憾的是,男人厌女,处处嘲笑女性、贬低女性,却又连骂人都离不开利用身为女性的母亲来增强杀伤力。在这里,我们十分衷心地期望以独立为傲的男性在骂人的时候继续选择独立行走,别拉踩女性。而今一种现象是,脏话已被娱乐化为“国骂”“国粹”,因此有人以“脏话只是一种口癖,没有产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为由开脱。殊不知这些词汇化为隐秘口癖、日常用语最可怕之处在于,你以为它只是一个表达语气的词汇,却不知,每感叹一次,女性就被侮辱一次。你也许没有主观侮辱的意愿,但却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利用为“厌女者”。 蔡珮在《从污化女性脏话看父权在语言使用的权力展现》一文中,从批判语言学的角度,指出脏话的三种功能,这三种方式的使用都和隐藏于脏话背后的父权紧密相连:(链接: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13088052/?_i=7424196WTKRugw,2373096oWhzDck)①指示(再现)功能:脏话中的女性,均被语言再现为遭受男性性侵略的对象,这种语言结构具有贬抑女性、压迫女性的功能。 ②情感功能:脏话可以用来自我发泄,用脏话咒骂、羞辱对方,是一种弱者无力反抗之时,藉由语言上的短暂“占上风”来抵消内心不平衡的方式,也就是鲁迅所说的阿Q精神。 ③社交功能:某些群体开口闭口就cnm,藉以表示彼此是同路人,使用脏话建立人际关系(就好像有些人会借给彼此点烟、吃槟榔、开黄腔来拉拢人际关系一样),而那些不说脏话的反而会被看作是不正常的,是“假正经”。但令人费解的是,不论哪种功能都要伤害和贬低根本不在现场的女性。尤其是在使用脏话作为情感发泄时,不仅对话者双方建立不平等权力关系,连不在场的女性也被卷入这场权力斗争中,成为弱势中的弱势。 在这类脏话聚集起来的人际群体(大多是男性群体),通过羞辱女性达成男性自我认同,成就一场厌女狂欢,最终稳固和强化了男性主体意识和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 批判语言学认为语言与社会息息相关,社会结构对语言的方方面面都产生了影响,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权力不平等。语言不仅传递了权力差异,还强化了权力差异。因此我们可以直接摒弃使用这类以贬抑女性为通用语言表达方式的脏话、删除其中侮辱女性的内容;也可以成为规则制定者,使用女本位的褒义词汇;更可以反击,变革男权语言。从语言上颠覆父权社会结构和意识形态,缩减父权权力结构和两性权力不平等的差异。
[1]Ljung, M. (2010). Swearing: A cross-cultural linguistic study. Spri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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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廖德明. (2009). 脏话的性意识指向剖析. 辽东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 11(4), 25-30.
[7]林芳玫. 走出“干与“被干”的僵局——女性主义对色情媒介的争议[M].台北:女书文化1999:163—165.
底稿 | 春泽
编辑 | 叶卡
排版 | 叶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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